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组织海上训练。徐文涛 摄
常言说,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。然而对于潜艇兵来说,身处密闭狭小的“钢铁罐头”里,“始于足下”的感觉也许是一种奢望——他们的活动空间太有限了。
但是,潜艇兵的心灵空间必须很大,必须装得下许许多多的、有形无形的东西。对使命责任的理解、对艰苦寂寞的耐受、对胜利荣誉的追求……这些心灵深处的自问自答,支撑他们在深海潜伏坚守、默默远航。
也许,对于潜艇兵来说,千里之行的波涛,正是从内心的微澜涌起的;千里之行的壮举,也是从内心的“突围”起步的。
“总要有人挺在前面,为什么不能是我”
起风了。
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舵信技师牟朝春张开手掌,神情骤然紧张。
有经验的潜艇兵都知道,风,有时并不是什么好意象——
起风后,原本平静的海面会变得狂躁。
牟朝春担心的,是今天将有3名官兵家属入营探望,如果她们不能及时赶到,就只能困在对面的码头,与亲人隔海遥望。
“这种感觉,就是电视剧里说的,‘近在咫尺,却远在天涯’。”当年,牟朝春的妻子第一次探营时,就遇上过一场热带风暴。妻子路上花了3天,又在岸上困了4天,整整一周才见到他。
然而,刚把妻子安顿下来,牟朝春就接到通知:临时有任务,潜艇紧急出航。
“我要走了,有事找他!”来不及过多解释,牟朝春把战友的手机号码留给妻子,随后就随潜艇消失在茫茫大海。
从那时起,家与国的概念,在牟朝春的心里进一步丰富起来。出航时,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:“当了潜艇兵,就注定离家人很远,离祖国很近。”
十几年过去,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小伙,已经成长为人民海军一级军士长。回想往事,牟朝春已经多了一分从容。当年的那句话,如今,还可以写得更丰富——
比如,离陆地很远,离大海很近;离安逸很远,离斗争很近……
这是一名潜艇老兵20多年军旅生涯总结出来的心得。每一个词组,都来自老兵搏击大海的切身感受。
那年,官兵们在海上抗击台风,牟朝春站在舰桥值瞭望更。凌晨5点,海上疾风吹来,激起几米高的波涛,用力拍打着潜艇。在大海的力量面前,人实在渺小。牟朝春感觉海浪就像水墙一样压过来,完全将他淹没。这时,一个架子掉落下来,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。血混着海水流下来,他忍着疼痛,继续坚守在战位上。
那是牟朝春第一次正面迎战风暴,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,安稳如此遥远,死亡如此之近。台风过去后,牟朝春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,吃不下饭、睡不着觉。迷茫和忧虑,一次次占据他的大脑。
直到踏上陆地,真正有了安稳的感觉,牟朝春跑到炊事班,一口气吞下3碗面条。随后,他开始联系妻子,视频接通的那一刻,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,这个性格刚毅的山东汉子当着大家的面,一下子就哭了出来……
“在海上的时候,我告诉自己,打死也不当潜艇兵了。”牟朝春说,原本他已经想好了退伍,但想到领导的关心和陪伴,想到艇上那群生死相依的战友,他又改了主意:“总要有人挺在前面,为什么不能是我?”
牟朝春说,在他陷入迷茫时,随艇出海的支队领导曾跟他说过一句话:“信仰就是,你一千次想放弃,又一千零一次选择坚持。”
后来,这句话成了牟朝春的座右铭,陪伴他走到今天。
“剑可以不如人,剑法必须高于人”
水面之下,潜艇兵不断摸索大海的习性,也时刻向大海描述着自己的性格。
“咱支队的潜艇兵是什么性格?”面对记者提问,性子直率的雷达技师刘晓光毫不避讳:“过去有些自卑,现在无所畏惧。”
这里面,涉及一段历史:与同类型的单位相比,支队组建时间晚,所辖潜艇大都是从别的单位转隶来的。这些年,受制于驻地条件和任务需求影响,这里几乎没有新艇加入。
支队组建时,刘晓光跟随潜艇一起来到支队。时光飞逝而过,如今,他已经戴上了一级军士长军衔,而他脚下的潜艇还是这个“老伙计”——
时间过得太快。这些年,部队武器装备加速更新换代,多种新型潜艇相继入列,在一众“后起之秀”面前,它已经是人民海军现役序列中型号最老的潜艇,也许再过两年,它也将达龄退役,成为历史。
在此之前,支队不少官兵都经历过尴尬时刻。出航准备时,相关装备已经停产,柴油机兵张辰需要多方筹措备品备件;外出学习,舵信兵韩非向教员请教业务问题,教员惊讶地说:“我们现在都不教这个型号了,你们还在用吗?”刘晓光还记得,上级组织交流活动,外单位战友参观完他们的潜艇,定的主题是“忆苦思甜”……